喬月被他的用心打動，同時卻因他的孩子氣而忍俊不住。

“我父皇因無能為力而失去所愛，我絕不會如他一般！”

文玄認真地看著喬月，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莽撞了，尤其是，關於那個，那個平日說不出口總覺得刺耳的，那個字。

愛。

不知怎麽的，此情此景，配上這個字，卻一點也不違和。

即便如此，他說出之後，還是本能地偏開了目光。

不看她，看什麽呢？

只好看天。

紫黯色的天穹像一口釘滿了銀釘的大鍋扣在茫蒼蒼的群山上，每一顆星都是那麽明亮，一明一滅神秘地閃爍著，顯得那樣不可企及。

人在其下，就自自然然地渺小了。

好在有花解語。

雨後清新的山風，暖融融地從頭頂拂過，無數榴花迎風招展，就算黑夜裏，也是嬌媚艷麗的流動風情。

喬月的臉，半明半晦地隱在花影下，看不出她究竟是什麽表情。

不過雪球忠實地守在她身邊，不知怎麽的，卻忽然覺得身邊那具一向冷靜有加的軀體，陡然間體溫有升高的趨勢。

“天氣真好。”

這就是等了半天，文玄等來的回應。

不過他很滿意，很開心。

沒有什麽，比心照不宣更讓相處的兩人覺得愉悅了。

默契，就是如斯般彼此通融吧？

“真好，”文玄喃喃自語：“想必明兒定是睛天，前幾日炎燥幹旱，都叫那一場甘霖解了去，實是天公美德。。。”

話到這裏，忽然他覺得放在身側的手裏一暖！

喬月不動聲色地拉住了他的手！

“是啊，看天上，多美的星空！”

雪球有些不安地掃了掃尾巴，它不明白為什麽，主人會偏離了自己身側，靠向那個男子？

不過主人的呼吸聲還算平穩，臉色也好，眼睛裏閃啊閃的，好像落進了滿天繁星。

既然如此。。。

雪球謹慎地保持原有姿勢，微微咧了咧嘴。

次日早起，世廟裏全然沒了常有的寧靜安逸，才做過早功課，平居領幾個弟子去覲見過東盛帝，見君體略有好轉，才放心平氣地出了這邊院子，卻不料，皇後那頭，又燒起無名火來。

說是無名火，真真來自無名。

皇後癖好一向古怪，因她不喜好薰香這類的玩意兒，卻又總覺得和尚廟裏有味，於是就傳內務府，特意為她，用各色新鮮果子薰屋子。

這本也不是什麽大整事，不過卻引得她大清早才剛剛起身，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。

本來乘她早起在院裏遛彎的間隙，宮娥們進屋替她料理內務皆換果子。太監用食盒擡著，把舊果子倒出去換上新果子。

按說換缸倒果子小事一樁，片刻的工夫就換完了。

可因這天內務府不知是疏忽了還是有意為難下頭奴才，送來的果子不太新鮮，宮娥們嘀咕著將幹癟無味的撿出來，再出來時就遲了。

皇後是個軟身子，走不得幾步就累了，東盛帝叫平居治好了病，她愈發心氣不順，本來因小佛堂的事，她明知東盛帝淋雨受寒，偏就不放禦醫去診脈，其實是另有深意的。

臨出京裏，大哥特意吩咐她：“若能將皇帝困於世廟，時候越久越好。”

用腳趾頭想也知道，皇帝不在宮裏，大哥正好勾結朋黨，暗中辦事，鳩占鵲巢，巢空了不更容易得呈麽？！

因此那場雨皇後覺得是天意，天助潘家成就大事也！

東盛帝最好一病不起，死在這世廟陪那賤婦一處，那才真叫天作良緣呢！

不想如意算盤都叫平居這禿驢攪合了！

想到這裏，皇後臉都氣黃了，順手從身邊柏樹上拉下一片枝葉，捏在手心又是拽又是扯又是拉，口中十分不耐煩地道：

“怎麽還沒好！叫本宮在這裏呆等到什麽時候？太陽出來了，曬到本宮臉上了你們一個個瞎了看不到？那些個斑點是本宮費了多少心力配了多少藥膏才抹下去的？再曬出來你們幾個腦袋陪得起？！”

奴才們一聽這口吻不好，就是有人要挨板子的聲音了。

於是再不敢耽擱，什麽好的壞的果子，先換好了是正經。

按說，換好果子屋裏讓該是清香爽快的氣味，此時又近初夏，門前掛的都是上好的蝦須簾，氣味透過竹簾子，滿廊下都應是香味。

皇後扶著太監，一臉不耐地走上臺階，先深深地吸上一口，然後。。。

然後她吐了。

“哪兒來的腐臭爛腥味兒？！”

開始還不過是淡淡的而已，隨著剛才宮娥們不斷進出催溫，這味道可真變得跟三年沒洗澡的丐幫幫主的洗腳水差不多了。

偏生皇後還是走到門口，深深地，吸了一大口。。。

頓時就吐了個底兒掉，別說隔夜飯，去年的年夜飯只怕也交待給土地爺了。

宮娥們嚇得魂飛魄散，剛才只覺得果兒幹癟氣味黯淡，怎麽瞬間就成了這股子爛魚臭蝦味兒？！

不過皇後吐歸吐，虐待下人的功力並不因此而消失一星半點，這頭吐完，那頭嘴角邊的白沫還沒擦幹凈呢，咧開來就罵：“內務府的人呢？敬事房的人呢！給本宮傳板子，傳板子！”

不必說她自是氣得是七竅生煙，那保養得宜的白凈面皮抖個不停，發狠尖叫的聲音，幾乎沒震塌了屋頂上的灰瓦。

不用說跟她的人頓時跪了烏吖吖一片，貼身伺候的公公，德福兒，立馬連滾帶爬地出去，找替罪羊去了。

不多時，德福兒領了個人回來，不過既不是內務府的，也不是敬事房的，倒是金鑾殿裏的大拿，伺候東盛帝的全公公。

跟昨晚雨中狼狽護主的模樣相比，現在的全公公可是另一派神氣了。

新衣服新鞋新拂塵，領口漿洗得筆直，托出一張冷颼颼不講情面的幹瘦老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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